我请启功先生写字

盛夏七月,我好几次打长途电话到北京启功先生家没人接,以为他出门避暑去了。我受人之托,求他写字,不敢耽误,只得把信寄给赵丽雅,请屎,罪大了。”那幅字是六个字的招牌,尺寸小了,放不大,启功先生后来还重写一幅大的让我交差。丽雅是小妹妹,给我折腾好些时日,真倒楣。负翁那儿我感恧不已,再三嘱咐丽雅致意。启功先生身体该是大好了,我打电话给他,果然是他接的。他心情好,说北京今年可真热,平时是烤羊肉,下了一阵雨更热,是蒸螃蟹。他还说他九月底会来香港。我说医生怎么说?准许他出远门吗?他说没问题,还要我拿几本新书让他在旅馆里看。

老一辈文人学者深谙幽默,而且幽的都是有文化之默,北京人尤其精通此道。这样的功夫是需要沉厚的国学根底的。老舍小说里的人物,一到幽默处,往往之夫者也耍文言,教人更觉得迂腐得可笑。前天租了老舍小说改编的电影《离婚》来看,那几个老北京三句离不开挖苦别人、挖苦自己,还一脸正经,妙透了。启功先生有好几万字文章论八股文,精辟得很。这种文体现在是看不到了,也学是为记。”启功先生读了好多八股文而不必做八股文,反倒成了最怡情的消遣了。这些反面教材足以感化聪明人故意讲笨话消遣别人,消遣自己。他的幽默或许正是这样养出来的;他开玩笑说的夸张的话,或许也正是八股文得来的灵感,笑死人。